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渊梦·12章 一痕沙·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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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「他死了,他真的死了……」她瘫躺在他的怀里,久久爬不起来。

    「我知道,我们都看见了,都看见了。」他声声哽咽,却久久难安。

    可是,那般的女子却终究还只耿耿于怀,作茧自缚:「悼灵,你说,他为什么非要这样做不可?天底下有那么多的人他都不肯去伤害,去麻烦,去相告,那他又为何偏要来这般折磨于我?你说,他这样做,当真就能够让他好过,可以让他去得安心吗?」

    「可你要知道,青蒙,他本就是个无人可说话的可怜人。天底下,是,是有太多太多的人环绕在我们的身旁。可是,为什么那么多人他谁都不选,偏偏就要选中你来相助于他?」悼灵微然一笑,眼泪却是流转。「你应该知道的,他是銮化城的城主。而这样城主就要命殒身亡的消息,这般惊天动地的噩耗,又怎么能够让他的百姓,让他的大司命和他的城主夫人知道呢?他不能说,谁都不能说。因为一旦说了,就很有可能会让那整座城都溃散得支离破碎——霖儿,他就只剩下你了,你明白吗?所以无论如何,你都应该要体谅他。他不容易,也活得太苦了。」

    「可你,就当真那么了解他吗?」霖儿似不信,依旧泪眼婆娑。可是她心中明白,思绪之间早已将这般的言辞尽皆吞入心海,溶化其中。

    「虽然我不曾亲眼见证他的许多事情,但是好歹,在我们离开之前,我也曾从柳叶的口中知道了一些关于他的事情。」悼灵微微沉默,凝神地看了那女子一眼,心叹:细长的睫毛,分明包藏着闪烁的银泪珠华,斑驳的夜影亦只轻然地披覆在她的身上,淡去她所有的光华,唯余苦涩悲伤。「霖儿,你仔细想想,万千世人,他谁都不挑,就单只挑中你,和你说这些事情,不也正是因为他看中你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么?」

    「可是,像这样的话,谁又能够承受得住?我宁可叫他回来,宁可他一辈子不和我说再见,也不愿意知道他的死讯,还这样看着他走——原本,我还能够将他当仇人一样地恨着,怨着,也念着。可现在,我又该怎么办?我哪里都不能去,就连回銮化城,我都再没有勇气!你说,他到底是有多么可恶!那么多人,他

    为什么偏偏只告诉我一个人!我不要他看中我,我不要啊——他这是在害我,这是在害我,你明白吗!」

    声泪俱下,身旁怀抱的男子又怎会不明白她胸中所颤栗的悲思?如果一无所知,就会怀带希望,即便是隐约的憎恨,也起码还能期盼。可是如今,就只有她一个人知道了那样的死讯——是啊,他是死去了,不是流落在外,不是离家出走,而是真真正正彻彻底底地烟消云散了!他不会再回来,不会再被人看见。谁都不知道,他的魂将流落在何方,谁也都不知道,他究竟还能不能够再度回到这尘世之间!

    「可我不这样认为。」悼灵微微低声,噙着泪花。「他怎么会想着害你呢?你是他最要好的朋友,知己。就算你们相识甚短,可你们之间的友情,却是你们这一生中最宝贵的财富。就算他灰飞烟灭,可我也相信,他一辈子都不会遗忘曾经和你的结识,还有曾经送你的那一块玉。相信我,无论他走到哪里,他最不能忘的,一定有你的存在,还有你最后送别他的耐心倾听。」

    他温柔地揽着她,轻缓地拭去她脸上的泪痕,幽幽浅声:「霖儿。你要明白——有些事,如果他没有人分享却还是会告诉你,那代表,你比任何人,都值得他信任。能够被人信任,而且还是唯一的信任,我相信这就是你的能耐。而且,他也会因为有你这样的朋友而感到满足。」

    「你说,如果还有下辈子,他会变成什么?」她幽幽变声,没有直接作答。「是蜉蝣,是爬虫,还是天上看似无忧无虑的飞鸟,苍鹰?」可他知道,她的心,疼得厉害。

    「那你希望呢?」

    「呵呵——」霖儿却是苦笑,久久方才缓缓念道,「我希望,他还是不要再回人世了。真的,他这种人不适合。你看看他的浮生,除了自大,除了自恋,除了无聊,除了担惊受怕,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所谓快乐和幸福——人生在世,若只是前来受苦,那又何必遭此孽罪?我希望他自由,我希望他永远安宁。不论是藏在哪里,都不必再在这尘世之间无助浮沉。他没有那样的本事,也不会有那样的信念。」

    「那,你愿意不再记恨他吗?好歹,如今他都已经去了。」

    「我才没有怪过他呢!我可是他的朋友,唯一能够说得上话的知心朋友……」霖儿颤抖着声音,在悼灵的怀里,哀凄地再次大哭起来:往事,如山,厚重,且碾压。如果他连自己这样的朋友一个都没有,那么最后离开这尘世的时候,是不是一个人都不会前来相送于他,是不是全天下的人都不会知道他的下落和生死存亡?这个笨蛋,这个自作聪明的笨蛋!是谁让你孤独,又是谁让你寂寞?你可知,不是别人,而就是你自己的自作聪明啊……可是,她却不敢怪他,只能够在心底幽幽,从不敢开口诉说埋怨。

    「既然你知道,那就不要太难过了。要知道,魂魄灰飞烟灭,就是化为了最原始的灵气,流落在这人海浮沉——说不定,那游荡的光辉,就一点一点地环绕在我们身边的这虚空之中。他或许现在正看着你,在意着你。他知道你在哭,他知道你在难过,他还知道,你是因为他而悲戚难过——这样,就只会叫他更加难受,觉得他不应该那样做。你会让他后悔和懊恼的,明白吗?」

    「我才不管呢!他能冲我说得出口,他能够叫我百般伤心,那他也就应该知道,我不是一个可以好心地去宽恕一切的伟岸君子!」

    声声哽咽,徐徐泪落。悼灵知道,有些事情,其实容女子发一发火,稍微纵容一下就好了。她们都是聪明人,没有人天生愿意一辈子哭哭嚷嚷,没有人愿意一辈子都勾心斗角——所谓是非,那也是因为棋逢对手,必须要赢,才会步步为营,攻心为上。

    「悼灵。我真的不恨他,我不是在说谎。我是真的不恨——我能明白他心里所受的苦。我也知道,他这一生,终于还是找到了一个可以解脱的理由和办法。我只能说,我的出现,只是凑巧成了他做这一切的见证者罢了。我不恨他的,真的,真的不恨……」

    若是天有灵,我希望你可以活得很好。即便不在人世,也能够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,哪怕只是随风飘扬,哪怕只是随风轻晃,只要还在这尘世之间,只要还在那三界之内,我相信,这世上总有一个地方,是你这一生最想要去到达,和修养身息安心静养的地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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