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渊梦·59章 谶语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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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农家的生活,虽说每天都有些疲累,但对于习惯了这样生活的少年来说,他的日子过得倒也算是满足。

    而只如今,坐在宽敞的屋外院落,看着那少年但只欢欣地往来于屋舍和溪流之间,棠梨却是不禁对那少年渐渐漾起了些许兴致。「青龙,你说,如果这孩子去到外边的世界,又或者知道了你我的真实身份,他会怎么样呢。」

    「你要做什么吗?」青龙的声音稍显温和低沉,却又似琢磨不透一般凝神转朝了她的方向。感应之中,挑完水的少年便只回到灶台边斗志昂扬地再度忙碌起来,一边,他还只唱着歌谣,动着手里的刀好生地切着白皮的萝卜。

    这是中午的时刻。原本,在这样的农家里,中午是不会做饭的。但是如今,棠梨和青龙到来,终究让那一双父母免不了要余出人来照顾他们。即便他们都说自己带了干粮,可那朴实的人们还是执意要给他们做饭——「别小瞧这狗崽子,手艺还是不错的。比他姐姐都学得好!」

    当日,父亲是这样夸赞的。虽说棠梨和青龙本不用食物,但是既然是以凡人身份来临,终又不便直言,只由着那少年去了。可哪想,那少年却竟是精神饱满,半分懈怠的情绪都没有,连着几日还换着花样给他们做着菜式,又不许帮忙,真叫人不敢小觑。

    「我只是好奇,一个如此淳朴善良的孩子,若是被莫名地推入灰暗的洪流之中,又会被激荡成怎样的灵魂。」棠梨轻描淡写,不以为意。

    只是,那一侧的青龙却是微叹,似交代一般凝重地握住了她的手。「别动手吧。——难得有人还能够如此幸福,不如算了。」

    「你担心他?」棠梨不免惊疑,只稍许回首,看向了那少年——那样的人,说幸福,倒也是。只是,这样的小山村里,所谓的幸福,当真值得你如此保护吗?

    「我是担心你。既然他原本无辜,又何必非要牵扯出那许多事情。人世之间的和平与安宁,我们还是不要随意打扰比较好。」言下之意,何尝不明显。只是,棠梨终究还是不肯罢休,依然道——

    「我明白。可我还是觉得,他应该可以承受住外面的生活。既然可以拥有不平凡的机会,又为何不让他试这一次呢!」

    「外面的,生活……」谁,天生就习惯沉寂于黑暗或者光明之中?我们待在什么样的环境,就会逐渐被影响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。可是,既然那样的幸福我们都不曾拥有,又为何还要将这眼前的人一并推入深渊埋葬?

    「棠梨。不要动他!」他诚恳地说着,竟是用着哀求一般的口吻。

    「青龙……」如此,棠梨也不好再说什么,只缓缓一笑,似换言道,「其实我觉得吧,每个人,都有他自己要去承受的命运。今天他活得很快乐,但谁能够想到,十年,二十年之后的他又会怎样呢。」她不甘心,也不愿罢手——青龙,你的心,为何竟还要如此仁慈?你对我都可以心狠,为什么却要对一个凡人百般守护?

    「可是不管怎样,至少,你不要动他。」青龙的依旧低沉,缓缓,却是冷然地站直起身,面带冷厉就直往外面走去。

    「青龙……」棠梨终是惊诧,一边也只得赶紧追上:可是不能,让他以为自己就是这么一个闲得无聊,尽喜欢摆弄他人命运的妖媚。

    只是如此,终究惹得那一旁忙作的少年一阵惊声,叫唤:「喂,你们两个——都快要开饭了,你们这是去哪啊!」

    「没事。你饿了就自己先吃,不用等我们!」一声答应,棠梨终是头也不回便心急如焚地追了出去:青龙,青龙……我不是那个意思啊!

    ¤

    碧色的幽影晃动,她悄然地临近那一袭幽蓝,缓缓驻足河岸,轻声:「青龙。我没有想过要动弹他分毫的。我只是……」

    「很久以前,也有人这样对我说过。」青龙终究不曾在意,只微微然看向了身前的溪水潺潺,惨声悲凉。「那时候她说,只要我不动他,想怎样都好。可我没有答应她,依旧由着自己的性子和主见。直到最后,就迎来了悲惨的分崩离析,两不相见。」

    「你是说,茄蓝一族?」棠梨稍许惊声,却是心中暗叹:终究,还是要牵扯到那个人的存在了吗?没想到,有些人,还得去面对。

    「是啊。那个时候,翩廻一直就说那双眼睛不详,即便我抢夺到手,也断然不可能留得住。可那时候,自己终是不愿甘心,自以为一定可以重新得到。可哪想,不单祸害了霾晦,到最后还让翩廻也离我而去。而我的眼睛,也终是又一次被他给挖了出来。」不是恨,只是默默地遗憾。曾经往事,即便选择淡忘,可那样的遗憾,终究已经生生嵌在了人的灵魂深处。

    「世事难料。有些事,也并不是我们随随便便就能够参透玄机的。」她轻然地看着他,只能细声言语,想办法

    将那些愁肠从他心中剔除。

    「我当然知道。可是这个少年……」青龙稍许停顿了一下,有些悲凉的神色洋溢于空。「其实我知道他和那人无关。我也知道你不是当年的我,我也不会是当年的翩廻。只是,我还是觉得没有必要——既然这里还属于一片净土,那就不该让这里变得血腥灰暗。这里,不该变成四千年前的那个地方。」茄蓝之陂。那个高耸的天梯,那个巨大的血池,无尽的幽魂,你们,是否一直都困扰着翩廻?

    「是啊。再也不是。」棠梨尾随其声,叹息一阵,不免又道,「可是青龙,如果这样的纯洁少年能够让他独当一面,那他一定……」

    「好了。不要再说了。」青龙终是打断,苦叹着发誓。「只要我还活着,我就不希望因为我们的一时兴起而要断送他的一生幸福安宁。」无辜的凡人。其实谁都没有资格选择剥夺你们的平静安康——说我们是神,是魔,又何尝,不是一颗颗贫瘠的心?

    「幸福,安宁?」如果是以前,你会在意他们的生死吗?不过是卑贱的蝼蚁,不过是百年难存的凡夫俗子——青龙……她看不透,也不敢相信。何时,他开始要这般地安宁,要去关怀那一个个平凡人的性命?曾几何时,谁不想要安宁,谁不想幸福。可那个时候,又是谁,在不迭地征战四方,引得天下大乱?如今,当你成为青龙,心,也开始有了疲累的时候么?

    「是啊。他们都是无辜。既然无辜,那就不要牵扯了吧——不过百年朝夕而已。对我们而言,不过弹指一挥。所以他们如此短暂的幸福,我们又何必非要掠夺。」那样凄婉而悲凉的声音,就连棠梨都无法置若罔闻——终究,只选择要对你的敌人动手么?可若是如此,那些无辜的人的性命,会否,就要成为他人用来制衡你的筹码?

    「罢了。你我还是都不要再想了吧。本来,我就不打算要带他走的——看他那模样,想来天资也不会够格。」她苦声一笑,又看看了青龙的面色,补充,「还有,不如我也将这里设个封印结界,好好守护他们一生幸福。除非我死,否则这里的宁静,一并他们的性命都不会被任何人所叨扰。」承诺,却终究心叹,哀伤:其实,最多,我也只能够保全他们短短一年的安危罢了。往后如何,就不在我了。青龙……

    「棠梨。」沉默了一刻,青龙方才缓缓,念起。

    「嗯?」她能够猜出他迟疑的那下一句,却终究不予打断,只配合着问。

    「抱歉。」果然,就是这样的无聊句子。

    「呵,和我有什么要好抱歉的呢。那孩子,他本来无辜。不被卷入尘世之外,也算是你我功德一件。倒是我,一时意起,差点害了他。」

    溪水潺潺,落柳成荫。那一日的晌午,是他一生难得的平静时刻。

    ◇

    如果说将来有一天需要说自己最难忘的日子是哪天,毫无疑问,对于那少年而言,便是这一天风大的下午。

    吃过饭,棠梨和青龙便牵着他的手,去到了农田里一家人忙作的地方。

    「大哥,你们累了吧。先歇息一下。小云带了点茶水,还有一些干粮。」小云,便是那少年的名字,终究,是要比狗崽子好听一些的。

    「嗨哟,我说你们怎么天天都跑来看我们呢。我们都是粗人,饿不死。而且,我们向来都是等到下午再吃一顿,囫囵一阵也就罢了。没那么多讲究的。」男人一边笑着说,一边也只上前,接过了两张烧饼和水,却倒是二话不说便转过身递给了妻子女儿。

    「大哥快别客气了。借我们地方休息,每天还让我们都吃得那么好,还委屈小云给我们做饭——倒是我们唐突了。」青龙虽然蒙着面具,但却竟是如此浅柔声音,不足为惧。

    「哈哈,城里人就是城里人,说话还那么客气。不过现在日头正毒,你们还是回家去歇息吧。要不然,找个地方搭棚钓下鱼也不错的。」

    正说着,那云天突然波诡云谲,转瞬之间便吹起阵阵透人心凉的大风,直叫那漫天尘沙飞扬,叶海翻腾,隐有摧枯拉朽覆灭人间之势。

    「天哪,怎么说变天就变天了!」妇人一时心急,忙将手里的食物丢给男人,一边还只大声呵斥,「好了好了,别吃了。快点干完回家。要是淋了雨,还得浪费老娘的生姜和柴火!」

    「大嫂,不用急的。」棠梨稍许轻声,一脸神采飞扬。「依我看,这风虽然来得急,但也不至于会下大雨。」

    「是啊。」青龙但只附和。「我们两个在家里学的就是医卜星相。看这天气变化,也是其中一门学问。妹妹说不会下雨,自然不会的。」

    「是吗?」男人稍许惊疑,看了一眼,神色复杂。

    「是啊。这风吹得起劲,南来北往。你们现在忙活,也干不出什么成绩的。不如休息一阵,等一会风

    停了再来吧。」当然了,她一心术法操_弄,又怎会不如她心意,巨风乱入呢。

    「可是……」男人稍许迟疑,回首看了看女人,见她也没有什么动作,便只轻然答应,「好吧。我们都上去,别站在田里了。」说着,他还只拉扯着夫人和女人赶紧回到田埂之间,将手里的食物还给了妻子。

    ¤

    「连着好几天忙,也没细问两位的来历。不知两位是从哪里而来,又是要往何处去呢。」男人一边吃着,一边坐在地上问向青龙:那样的面具,虽然容人看不清眼底神色,但给人的第一感觉,还是阴深莫名。

    只是,棠梨终是轻缓,笑言,「师傅说我们两兄妹平日里都只关在房门里读书习字,也不能到外面来历练历练,所以就将我们两个赶出来了。等我们回去,还得交功课呢。」

    「是啊。」青龙也只微然一笑,显得有些苦闷。「平日里师傅都是和蔼可亲的。可是现在,等我们两个都大了,就开始唠唠叨叨,想把我们两个都推出去摆摊子了——我们学这个又不是为了去给人摆摊问卦的。」

    「摆摊问卦?」少年倒是吃惊,「那是什么东西?」

    「摆摊问卦啊,那就是看看人的面相,说一说人的前世啊,今生啊,和将来什么的。」

    棠梨说得轻缓。只是那少年更是执迷,又问,「那姐姐说,我今生会怎么样,以后又会怎么样呢?」

    「你啊。」棠梨说着,还只凝重地看了青龙一眼,方才回过头道,「很好啊。等你长大了,你会娶一个很漂亮的女子,生一堆很可爱的宝宝。」

    「那,我姐姐呢?」谁曾想,这样的答案似乎也没能令少年满意,反倒是只轻巧地问及了下一个人。

    可是,还不及棠梨作答,那一侧的少女终是冷然,抢断道,「不要说——谁知道是真的是假的。」那翻起的白眼之中,倒是冷漠异常。

    如此,妇人免不得一声责骂,又道,「姑娘,你说。我们也好听听——我也很想知道,我们家这死鬼能活到多大年纪呢!」如此一句,倒是问了个令人难答的问题。

    「大哥啊,大哥好福气啊。有您这样一位旺夫运的女子在身旁,那自然是长命百岁,福寿延年了!」

    「我就说嘛——」妇人终是急切,回首炫耀。「我是有旺夫运的,一定不会让你短命——真不知道那些个老古董是怎么想的,非说我会害你。我会么,我会么,可恶!」

    「好啦好啦,那些人不过是胡言乱语。如今生米都已经煮出了两锅米饭,他们还能够再说什么呢!」

    如此一人一言,却不免惊诧棠梨,只问,「怎么?两位是……」或者,方才男人眼底的神色,就意味着他在惊恐犹疑什么——只是,会是什么原委?

    「哦,没什么。」试探的言辞,终究很快便得到了回应。男人二话不说,轻易便盖去了真相。

    只是如此,终是愈发叫人心惊,却终究又不便多说,只好作罢。

    可是,还不及棠梨再度开口,那一侧的少年却又是疑声,问询,「爹,娘。生米,煮成两锅熟饭,这是什么意思啊?」

    「……」这般,倒是叫那一双男女不好回答。

    如此,不待妇人咆哮发作,那一旁的青龙便只微然一笑,浅声,「意思就是说,你们一家人都有好福气,一锅米,绝对不会煮成夹生饭,一定是香喷喷热腾腾的白米饭。」

    「是这个意思哦。」少年稍许沉吟了片刻,却竟是异常惊喜地说,「那太好了!我每天煮的饭,都是好吃又香的大米饭。我的福气,一定会满锅满锅,永远都用不完的!」

    只是,趁着那少年惊声,棠梨终是轻巧地看了那一侧的少女一眼:她的眼底,那颤悸的神色和不以为然,分明,是藏着什么秘密。只是,这一家人所隐瞒起来的秘密,到底为何?如若曾经的预言为真,那么,他们的担忧时刻,是否已然临近?

    她心颤,终是微然看了青龙一眼。不想,那人倒是冷静地握紧了她的手,让人心头一震:他果然,也懂了。

    「哎呀,那是什么!」

    少年突然一阵惊声,指向了云天之中一道振翅飞翔的苍鹰。而旁人,亦都只纷纷观望,惊声叹息。那是一尾振翅的飞鹰,在这样巨风呼啸之中轻巧地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,转身,一阵盘旋,沿着原路返回去了。

    「哎呀,它走了……」

    少年又是一声。可是一旁,那棠梨却是不免心惊,暗叹:「是谁?会是什么样的人,竟能够驱使动这样的一尾灰隼?」她不禁迟疑地看向青龙,而那人,终究又只轻声,在她耳边承诺。「留下来,静观其变吧。」

    ——所谓你的命运,当真是因为与我有缘,所以,我才看见了你的未来,想要带你离开?小云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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