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渊梦·93章 龙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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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郁非仓惶退却,棠梨亦也心宽:那样的少年神,即便已经破开封禁,可是他也再不会相信任何人。漫漫余生,都会将自己牢牢地束缚在这阴沉冷寂的世外山底洞窟之中。一千年,一万年,甚至更久,他都会孤身忍受,绝不离开。

    可是,棠梨身旁的人,却终究再难忍受。青龙不敢相信,微蹙着眉头不由分说转身就走,沿着那悠长的山道,沉着面色,清寒冷语:“你到底什么意思。”

    “青龙……”尾随,棠梨却不免无言。

    “我只要答案。其它的话,不用累述。”

    眼睁睁地看着他,棠梨依旧无从说起,只好欠身,浅语:“对不起。”

    “那么,这一次你的解释,又会是……”青龙不再朝向她的方向。只是,那沉重的慢步,却终究好似硬生生敲打着她的心中石板路一般。

    “我没有解释。”棠梨黯然眉梢,忍不住就是一阵叹息,低沉。

    “你觉得你每次都这样,我还能够相信你什么。一次又一次,是你自告奋勇带着我来的。可是到头来,每一次你所做的事情和你所说的完全都不一样!你自己说,我还能够相信你什么,我又该认为你的哪一句话是真,哪一句又是假?”声声责问呐喊,终只叫女子更是心痛。

    “青龙。你相信我,这绝对是最好的决定。郁非,他实在不适合离开这里。留下,对他而言,才是最好的处理办法。况且,这天下间,我想除了我们,除了溯源,没有人会回到这里,也没有人能够……”

    “轰隆——”突然,还不待那二人站稳身子,脚下的大地却是猛地一阵惊颤,不迭地晃动之间,只听闻着声声轰鸣的巨响疯狂炸起,在这通透碧亮的世界里激荡起阵阵令人心颤的轰响,回荡,恸人心弦。

    “怎么回事?”棠梨一时惊变,忙扯着青龙的身子就想瞬步移开。

    ——只是,这样的地方,这禁锢着灵气流动的世界,哪里又还能够容得下她施展瞬步?不得已,终是仓惶跌倒,狼狈不堪,混乱美人娇。

    “青龙。没事吧?”一声抱歉,跌倒的棠梨愈发羞愧,忙急着搀扶。

    还好,青龙但只安然,浅声。“我没事。等这一阵停了再走。”

    如此,那二人便只停顿山中,不再往前,只倚靠山壁,静然等待,却终究相顾两无言,分外尴尬。

    ¤

    大地虽然在惊颤,却终究没有太过危险。待得停顿,二人却是心惊:这样的地震,到底是因何缘由而起?好端端的溯源封禁之地,为何竟会突然爆发出这样的巨大异动?这里,明明该是郁非的安宁栖息之所,明明是溯源留给他的壮丽山河。可是,难道……

    千般思绪,终究无头说起。如此,棠梨便只好道,“青龙,要不然我们去外面看看。”

    “也好。只是郁非他……”回首探望,无所得见,忍不住,还只满面焦灼。不过——

    “应该无恙。好歹他也是十二双生神祇之一。既然生命都已重现,那么想必他的力量也会因此而慢慢壮大,应该足以守护自身了。”

    只是,郁非无恙,而自己和青龙却……这样的地震,说回来,到底是因为郁非苏醒,破坏了壁障,还是因为自己和青龙已然被人发现?

    她什么都无从知晓,如今,就连那原本强大的感知力都已彻底薄弱。不过无论如何,在这种地方,他们终究还带着一缕残魂一同前来。

    “青龙,不如你问一下夜舒,看这样的地震,危害到底会有多么可怕。”以保万全,纵使不愿,却也终究还是要放下所有,依仗情敌。

    只是,待到青龙稍作沉吟片刻,他却竟是疑声,带着困惑:“夜舒说,她并不知道。”

    “怎么会?她的直觉……”那,可是万能的天赐之能!何况,进入这山洞的指引都是源自于她的,不是么?只是,再过迷茫,却终究无法质疑。这样的话,若是夜舒开口,她自有千万个理由不信。可是现在,是青龙掷地有声,让她无法辩驳。

    “这样的地方,连你我的灵气都尚可困顿。料想,应该也会对她的天赋有所抑制吧。”

    “那,我们现在应该要怎么办?”没有万全的办法,一切都要靠生命探寻——如此,会平安么?

    只是,棠梨终究不曾料到,就在此刻,那身前的男人却是陡然抬高声音,厉声喝起:“这个地方是你带我来的!该怎么做,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!”无尽的责备充斥其中,免不得让人心伤难过。

    “青龙……”棠梨看着他,自责也不是,宽慰也不是,泪落更不是。而只如今。她唯一能够做的,或许就只有破劫曾经告诉她的一件事:不管碰到什么样的困难,千万,不要一直停在原地。试着,朝各个方向去努力。总有一天,你会找到答案,走回真相。

    “我去外面看看。”她咬了咬牙,声音打颤,泪眼盈盈,却还是固执地说,“不管发生什么事情,我会给出一个交代的。”

    不能死,不能被封禁。溯源啊溯源,我不找你的麻烦,是否,你就想着要来为难我,为难破劫呢?我已经好心保全了你要守护的少年神,那么反观你,是否也应该给我一个合适的答复!

    她再也无法驻足,只奋力地向前奔跑,顾不上矜持,顾不上停歇,在漫长的山道中开始奔腾,一直朝着那远处的地方奋力狂奔,仿佛只要停下片刻,眼底,那不争气的泪就要洋溢虚空。

    前方,那一缕清辉照耀,那洋溢于空的碧色光华,那道道令人心悸的莲型泪花……

    “若是我错,那就是死有余辜。可是,我只请求你们,宽恕青龙,放过破劫!”

    轻盈,振臂。在尽头,她勇敢地跳将而起,纵着双臂直朝着前方那银亮的光华就此冲锋而过。那样的地方,像极了令人绝望的天之云崖。

    ¤

    “咚——”

    “呲……”

    一声坠地,一阵轰响。而仅此旋即,女子却是脚下不支,仓惶落地,她的脚腕竟是不争气地咔嚓一响,整个人瞬间便扭曲了面容,倒在地上。而在身旁,那无数细小的莲花模样,终究都只安然地沉寂脚边,绽放着轻然而浅淡的悠然光华,无关己事。

    “棠梨!”

    只是很快,那迎头的地方,一道苍蓝的衣衫却是轻然坠落下来。青龙极力地维持着身体的平衡,像坠落的猫一般安然落地。随后,他便也只焦灼面色,仓惶地靠近上前,一脸愠怒,一声责备:“好端端,你这般发疯是做什么!”依旧还是恼怒的声音,但又何尝不是无尽的关怀?

    “对不起。”棠梨难过地低下头,哀声叹气。

    只是那人却依旧冷声,并不柔和:“这样的话说了不要再说。浪费时间,也浪费精力。你的脚伤,严重么。”

    “不知道。”

    可是,不待棠梨作答,青龙的手早已探送过去,查看,诊脉,轻缓揉捏。“伤到筋骨了。一时半刻,想必也动不了了。”

    “抱歉。”她没有办法不说这样的话,因为他的声音,没有半分的柔情蜜意。

    只是,即便如此,那人依旧冷漠:“我都说过很多次了,这样的道歉或者感谢不需要一直重复。你我之间,说这些没有必要。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了。”棠梨凝泪地看着,只知道就在这样的苛责之中,他竟是无所顾忌轻揉起了自己的脚踝。“以后,再不会了。”这样的人,是否说,他对你苛责,对你生气,才是在表达他对你的关切之心?

    “那我们现在,应该怎么办。”她努力地克制着自己,不能让自己泪花四溅——不然,他一定会尴尬的。

    “我还好说。只是你不能动,我们就只能够在这里再耽搁几天了。”他一脸平静,终于不再愠怒,好像,只说着一件极平常的事情。

    “我可以忍受得了。等到了外面,或者,只要离开这片禁锢人灵气流动的地方,我一切都能够瞬间康复的。”她不想欠他,拖累他。可是他,却只愈发地说着这种不分轻重的话——到底,是该安心享受,还是要彻底斩断情丝?她知道,心在陷落,无法自拔。

    “我不是说这个。我只是突然觉得,既然我们有幸来到这个地方,那不妨就趁着这个时间好好感悟一下这里的景色,和风土人情。”

    “风土人情?”棠梨不免讶异。“这里,除了你我,除了郁非……”

    回眸,惊讶。她原本还在想,他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。可是下一瞬,她就忍不住停住声息,不再言语。

    ——因为,她已经看见了。

    ◇

    “嗷——”

    振聋发聩,轰鸣灌耳。大地在颤栗,莲花在破碎。无尽的锋芒逐渐消散在通透的黑暗之中。只是,它依旧沉寂在地面之间,似乎偶尔才摇动身躯,慢悠悠地发出一阵声响——但,看样子,它似乎并不是蓄意要破坏的。这样震耳欲聋的声音,已是它竭力克制之后的低声。

    “那是什么?”棠梨惊惶着面色,微微地侧着头,难以置信。“好像,是一条蛰伏的巨龙?”可若是活着的巨龙,那为何方才一直都不曾感应到它其中蕴藏的生命力量?

    “巨龙?”看不见,青龙也只好任她诉说。“是怎样的巨龙,还是说,我们刚才所闯入的地方,就是它的身躯?”

    “应该是吧。”昂首凝望,龙身早有异动。而短短瞬间,那一方刚才介入其中跪拜等候的洞穴,如今却早已不知所踪,迷失在了那无尽相似而阴沉黝黑的岩龙鳞片之下。“没想到,这样的地方,却竟然隐藏着如此深不可测的龙。”它的力量,应该比自己,比青龙,比破劫的还要厉害,还要高上!可是,如此强势的一条龙,为何竟会屈尊默然地困守在此,永远都不为世人所知?

    “是它,封禁着郁非吗?”

    “不。他不是封禁着郁非。”终于,曾经的书籍里,有些古老的片段到如今有了作

    用。她正襟危坐,只将受伤的脚踝交予青龙,一边却是莫名敬畏地说。“准确来说,应该是它,孕育出了天地万物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?”这样的判定,可和自己当初学习各种仙术魔咒时所被传授的知识完全迥异!可是,这样的答案,竟又脱口于无所不知的棠梨!

    “是真的。”棠梨微微凝神,稍许蹙动着眉梢,久久却是心叹悲凉。“以前我以为,那个传说是假的。可是如今看来,应该是真实的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传说?”

    “风之子的传说。”脱口之际,竟似有千斤巨石忽然压至心间——是啊,突然推翻一直以来心中的信仰,这种感觉,当真可怖,而心惊。

    “风之子?”名字,似乎有些印象。只是,到底是哪里听过呢?

    “崆山溟海。那里,是如今神之四灵中凤凰之灵前身的故乡所在之地。”棠梨微微敛眉,细看了他一眼。“同时,也是当初翩廻带着化为岩石的霾晦所前往的天方海域。”如今看来,她所做的事情,竟和曾经溯源守护郁非所做的事情一样。只是,一个藏在深海龙影身间,一个,躲在龙身遗落的世人故乡。

    “所以那个地方……”青龙已然惊叹得无话可说。

    “以前我一直以为,那样的传说,不过就只是个传说而已。可是如今,或许他们风之子的故事,也全部都是有据可循的。曾经的风之子,他们说,这个世界,本就是一片苍茫大海。一条巨龙潜藏在黑暗的海底,安养生息。它静然地呼吸着,吞吐出无尽的气泡,掀起层层海浪,孵化出无尽的仙灵游荡在天海之间。——它们之中,最先凝出翅膀的,便是那所谓的高傲的风之子。它们乘风而动,就仿佛这世上其它的传说中最先学会飞翔的白灵一样。”可是,分明,它们比白灵,还要强势更多。

    “所以,那个所谓的凤凰之灵,她就是亘古的神族?”

    “谁知道呢。”棠梨突然苦笑,有些惨淡。“种种传说,并不是都可信的。更何况,这个世上,只有强者才会一直长存。而那些死去的,早夭的,它们的传说,恐怕也不会被流传下来。所以我们,似乎也有不知晓那些秘密和传说的因由。”

    “成王败寇。不管是在哪个时代,似乎都是不可辨驳的真理啊。”

    “或者说,优胜劣汰。只有强者,才会留存于世,才会不成为他人的拘束,才能够将这样的故事流传至今。”

    可是,海底的龙,它到底不是传说,而就是真实。它游荡在自己的身前,借出身躯以守护郁非——他比郁非,还要强大。所以,将来,破劫所要面对的,除却那十二双生神祇,只怕,更棘手的,还是这样的龙,这样,早已凌驾十二双生神祇的力量!

    “要我说,其实无论功过成败,这世上,恐怕永远都只有活下来的人才能够传颂历史。什么优胜劣汰,什么成王败寇,有时候,还比不过传述者的一张嘴,一支笔。”

    “是啊。所以也难怪,在废墟之城,那里的说书者,竟都是千万年不灭的金身。”传颂历史,守卫过去。这样的仙灵之迹,是否,就是神明所刻意用来保留亘古痕迹的力量使者?“话说,我们又何必要在这种地方伤春悲秋呢。那些生命,即使凋谢,也不会被凡人铭记。凡人,我们所能够记住的,永远,都只有身边最亲最近的人。管它造物主是谁。我们,只消过好自己的生活,一切足矣。”

    虽然自私,但何尝,不是生命最简单最本质的存在?

    “龙城之地。我们就在这里好好地看看,查查。说不定,这里当真会流传着很丰厚的秘密,以及绝世珍宝!”

    龙,在蛰伏。它静谧躺在地上,偶尔蜿蜒盘旋,嘹亮轰鸣。它,从不腾空,就只在这样的宁静海域安然避世。

    ——天下,终是它的故乡。早晚有一天,它也必将会因此而被卷入那乱世的洪流之中。

    凡人难避,神祇亦是,更何况,这般传说中的造物主。

    ◇

    山林寂寞,荒野孤寂。

    那是一枚巨大的石头,黯然沉寂。而在它的身前,一道轻羽白纱的女子淡然止步,眼底传情,久久注视,再不移开。

    “你都看了很久了。还不打算下定决定,去做我们的事吗。”

    一旁,一道冷寂的幽影暗然守护,轻语柔声。

    “我只是觉得,这一趟出去,恐怕凶多吉少。我能回来看一下,也就知足了。”

    “前事未可知。怎么就要这般悲观绝望呢。更何况,你从未死去,又何必惧怕。”

    “明月。你说,我,如果背叛天下,背叛神明,背叛天帝,背叛我的祖先,在我死后,灵魂是否也没有可以依托的地方?”

    “这种话不要问。没有意义。”

    “或者,正是因为我可以背叛所有,所以,才不会有人愿意接纳我的灵魂,所以,我才一直活到现在,难入黄泉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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